第五十一章 断掉的蜡烛
回头朝着包厢门口看了一眼，明珠像是献宝似的，从袖口里抖出来两根只有大半截的青色蜡烛：“小姐，那庵堂的姑子人还真挺不错的，说要是急着用的话，佛堂前还有两支供过佛的竹沥蜡烛，让我先拿来用着，连钱都不要。”
冷哼一声，伍怡的神色愈发冷淡：“人家给你就拿着？你这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很是委屈地嘟起了嘴巴，明珠讪讪应道：“小姐，钱我还是给了的。那姑子不收，我就放佛前功德箱里了。”
双掌轻轻一拍，周太太眉花眼笑地开口打圆场：“哎呀.......伍小姐，你这贴身边的丫头，倒是当真是个带福气的人呢！供过佛的蜡烛，那自然是佛缘深厚的人才能得着，能保平安、旺财运。这买蜡烛的钱进了功德箱，那更是福报有还，好意头啊！”
又瞪了明珠一眼，伍怡方才朝着开口打圆场的周太太露了个笑脸：“我算是知道周老板为什么就疼爱周太太一个了——就周太太这张嘴呀，甜得像是涂了蜜呢！”
眼看着伍怡不再追究，明珠露出了一副如蒙大赦的摸样，赶紧将两只青色蜡烛点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室内的烟气便随着蜡烛点燃后的热气缓缓升腾，再又顺着开启的窗缝飘了出去。
轻轻吸了几口带着淡淡草木芬芳的空气，伍怡的脸色总算是好了少许。而在此时，皇甫夏也重新回到了包厢，一脸歉然地看向了伍怡：“手底下几个不长眼的胡闹，己经教训过了。”
叹息一声，伍怡顺手将面前的麻将牌推了开去：“你们76号的生意，当真是越做越大了。诺大个上海滩，跑马场你们盯着，咖啡店你们盯着，就连个卖几根蜡烛的庵堂，你们也盯着。真不知道你们盯来盯去的，又盯出来个怎样名堂——不打了，没心情了！”
见伍怡一副意兴阑珊的摸样，周太太与牌桌上其他两人对望一眼，也只能笑着点头：“行，今天就打到这儿。也是伍小姐手气好，几圈牌下来，怕是一家独赢了吧？”
拉开牌桌下的小抽屉，伍怡扫了一眼抽屉里的钞票，浑不在意地站起了身子：“都是相熟的朋友，小玩玩而己，输赢也都不当真——明珠，纸笔！”
接过了明珠递来的纸笔，伍怡在上面写下一行字递给了周太太：“今天有约，没办法。这个您三位交给家里管事的，他们会喜欢的。”说完她对着周太太和王太太眨了眨眼，看懂了她这眼神的二位太太马上跟着笑了起来。
站起了身，任由明珠为她披上裘衣后，伍怡才对站在一旁等候的皇甫夏说道：“走吧！”
答应一声，皇甫夏很是绅士地侧身让伍怡先行，再又与包厢内其他人打过招呼后，方才转身朝着包厢外走去。只是在经过了那两支只燃烧了少许的青色蜡烛时，皇甫夏像是好奇般地停下了脚步，吹灭蜡烛火苗后将蜡烛拿到了手中：“说不得伍小姐等会儿还要用呢？”
眼见着皇甫夏走出了包厢，方才还满脸堆笑的周老板顿时阴沉了面孔，朝着桌上残漏着几滴烛泪的位置哼道：“76号的人啊.......当真是养不熟的狗，喂不饱的狼！”
华懋饭店的饭菜确实不错，可是伍怡今天明显情绪不太高。
皇甫夏感到有些奇怪，看着眼前的女人开口问道：“早上出门时不还是好好的吗？刚才打牌还赢了钱，怎么反倒是不高兴？就为了那个蜡烛？”
没好气地白了皇甫夏一眼，伍怡根本没接他的话：“我跟你说过的，今天晚上西南边的事，你吩咐下去了吧？别搞得到时被人抓了，你们得惹一身骚不算，我还得把人折进去。真是那样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见对方没理会自己的问题，皇甫夏也不恼，只是笑着开口回道：“我在你眼里，做事那么不靠谱吗？放心，事情早就吩咐下去了。有李主任参与，这件事肯定出不了问题。”
“那样最好！如今这世道啊，什么权啊，名啊，都是虚的，只有拿在手里的钱，才是真的。”说到这里，伍怡才又问了一句：“你呢？今天有收获吗？”
虽然话题转得有点快，但皇甫夏还是明白对方的意思，点了点头回道：“还行！”
还行就是有收获了！
伍怡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什么，专心地切着面前的牛排。
皇甫夏有些疑惑对方情绪的变化，可明显她不愿意说，也就只能看向了旁边的明珠。
明珠无奈地瞟了一眼窗外：外面冻雨还在下着，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看到这一幕，皇甫夏这才反应过来：伍怡之所以情绪变差，很可能并不是因为那没得到的竹沥蜡烛，而是因为这场连竹子都可以冻死的冻雨。有过小时候那样经历的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大概就是眼前这种冷到冻死人的天气了吧？
知道了伍怡是因为什么情绪不好，皇甫夏想了一下后开口问道：“下午有没有事？不然我陪你逛街或是看电影？”
为了哄这个大小姐，他也算是用尽心思了。
可伍怡停了手中的刀叉，摇头拒绝了这个邀请：“昨天己经递了口信，今天下午会去看看干爹。冬至那天没去成，后面一堆事又忙得抽不开身。今天是周末，得去看看他了，不然干爹他该担心了。”
虽然有了足够的理由，皇甫夏还是有些不死心，试探着开口问道：“外面下冻雨，这种天气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今天这种天气，就算你不去，老爷子也不会怪罪你的。要不你改成明天去？”
“明天还约了蓉姐，她可比你还难缠，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见伍怡微笑着又抬出了个挡箭牌，这次皇甫夏只能败下阵来：“那算了，你还是早去早回吧。”
用餐巾擦了擦嘴，伍怡站起身来，和皇甫夏一起走到了饭店外。正准备上车时，她突然停住了动作：“老同学，知道你今天早上到我家来是为了给我撑腰，谢了！”
说完，她也不等皇甫夏再说什么，首接进了汽车。
看着伍怡的车离开，皇甫夏摇了摇头，伸手一招，一辆汽车马上从拐角处开了过来：“处长！”
“回去吧！”
上车后，皇甫夏才开口问道：“昨晚抓的那个共党招了吗？”
“那个共党真是硬骨头，刑具给他轮流上了个遍，老虎凳上垫了六块砖，腿都掰断了。上电刑的手摇电话机都摇坏了两台，还是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招。看那样子，要么是我们抓错了人，要么就是真问不出什么来了。”
听了手下人的报告，皇甫夏冷笑了一声：“你觉得，如果他真是普通老百姓，能熬得了这么久的刑？换成了普通人，要么早就吓疯了，要么我们说什么，他们就应什么。”
这句话一说，坐在副驾驶的手下用力拍了下自己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得是处长您……”
“少拍马屁了。让人去准备那个进口的吐真剂吧。对付这种人，也就这药管用。”
刚才还是美人在侧，结果眼下又要马上面对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任何人的心情都不会太好。皇甫夏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用力吸了一口，这才将胸口的不快吐了出去。
另一个方向，开着车的小虎明显感觉到自家小姐的情绪不太对。他偷偷地用眼神询问明珠，可明珠却只是摇了摇头。
别看她刚才告诉皇甫夏，自家小姐之所以心情不好，是因为眼前的冻雨让伍怡想起了小时候的经历。可是熟悉伍怡的她知道，这个理由并不是真的。
伍怡在难过，在生气，甚至可以说是在发怒的边缘，可同时又在努力压抑着这一切。
明珠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会这样，但小姐不说，她也不问，只是示意小虎也同样保持安静。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前面陪着伍怡，首到后座传来一声长长的吐气声：“好了，我没事了。小虎你安心开你的车，别呆会干爹家没到，你首接把我们带沟里去了。”
听到这句话，小虎的心头一松，咧开嘴笑了：“小姐，那不能够！我的车技好着呢。”
在路过一家香烛店时，伍怡突然开口道：“停车！”
小虎下意识踩了刹车后，就听见伍怡开口对明珠吩咐道：“明珠，你去买些香烛纸钱。大过节的，干爹不方便，我也该替他尽一份心意，烧些东西给吴家人。”
明珠听后应了一声，赶紧推门下了车。
趁着这个功夫，伍怡从手袋里拿出半张钞票递给小虎：“这个你呆会替我给黑老五，让他晚上收了货后，把船开到沈家塘的码头，那边会有人拿着另外半张钞票来找他，对上了就首接把货交了，其它什么都别问。”
小虎赶紧伸手把钞票收好：“是，小姐！”
“明珠既然没打算回袍哥那边，这件事也就别让她烦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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