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有苦自知
三浦诚与中田隼人混迹日本情报部门多年，麾下早有办事的能吏、敢死的悍卒，李副主任把控76号半壁江山，自然也是处尊居显的人物。
平日里颐指气使的事情早做了不少，可今天竟然被一名管家当面教训，这脸面，着实有些挂不住。
看着李副主任沉下去的脸色，小万先生也不在意，只是头略偏了偏：“我家少爷正在和南京政府经济司的几位长官相聊甚欢，那几位长官，对于李主任在76号的所作所为，也是颇为了解，少爷也说李主任在维护上海滩的稳定上是居功至伟，确是南京政府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材。”
寻常人都知道说话听音，更何况对当今时局极为了解的李副主任？
南京政府说起来是要与重庆分庭抗礼，身后还有日本人的大力支持。可只要是混迹其中的人都知道，南京政府不过是东拼西凑起来的草台班子。
三两吹鼓手，整日在报纸上发些曲线救国的文章换几个润笔小钱，五六破落户，在重庆那边投机无门，于是便改换门庭想要烧个冷灶继续捞好处。更兼八九断了粮的兵痞、不得志的政棍，一天到晚挖空心思，所求的还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车子、房子、票子、女子、位子，凑个五子大登科？
如此环境之下，上司衙门里的人，自然少不得仔细打点、小心奉承。一旦被人说几句闲话、拿捏住些许把柄……
一念至此，李副主任赶紧正色保证道：“承蒙柏先生吉言抬举，李某必定感怀在心，。”
“李主任坐镇76号多时，行事自然是让人信服的。”扭头看了看与南京政府经济司几名官员谈笑风生的柏昱，再看看墙上闹钟，小万先生举杯抿了一口杯中美酒：“己经十一点整了，看来今天沙龙的主角，是要迟到了啊？”
眉头微微一皱，中田隼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沙龙门口：“小万先生……与今天沙龙的主角也相熟？”
忙不迭地摇了摇头，小万先生讶然失笑：“我一个做下人的，哪里敢说与今天沙龙的主角相熟？最多也就是在老爷、少爷与他们见面时，在旁边斟茶倒水罢了。”
眸子一缩，中田隼人脸上的油光愈发浓厚了几分：“柏家与……”
看着中田隼人欲言又止的谨慎摸样，小万先生倒是格外淡定：“柏家与头山先生麾下的首席幕僚，倒也有过些许香火情。今天要来的那两位，也是想承着这份香火情，把一些该做的生意做下去。”
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小万先生转眼看向了中田隼人：“想必中田先生也是知道的，有些从关外……哦，就是满洲国，运进关内的货物，总是会在运输途中发生些小意外？”
下意识点了点头，中田隼人还没回话，小万先生己经接口说道：“这次少爷要与那二位商谈的，就是如何把这些意外降低到可以接受的程度。”
习惯性地拿着手帕擦了擦满脸油汗，中田隼人的后脊梁上却是沁出了一串细密的汗珠，冷嗖嗖的叫人格外难受……
众所周知，中国大地上的抗日武装力量，一刻也没停止过抵抗。尤其是在被日本人实作大后方的东北、华北等地，各种抗日武装层出不穷，抗日运动也是风起云涌。
电线刚刚布设，转眼就给砍得七零八落。铁轨刚刚铺成，一夜间就连枕木带铁轨，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时无刻的破袭行动，不仅让日本军方焦头烂额，想要在侵华战争中获取暴利的满铁，更是苦不堪言。
如果柏家当真能做到保住运输线、哪怕仅仅是某一段运输线路的平安，那得罪了柏家的自己被当做能平息柏家怒气的棋子扔出去，必定理所当然。
一念至此，中田隼人忙不迭地放下了手中酒杯，朝着小万先生深深一鞠躬：“之前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侧身让了中田隼人半礼，小万先生伸手虚扶：“中田先生实在是太客气了！倒是三浦君……梅兰竹菊，各放异彩，想来三浦君在这其中，该是独占鳌头？”
带着三分警惕的眼神，三浦诚注目看向了小万先生：“小万先生的意思是……”
低笑一声，小万先生抬手虚虚朝着沙龙内划了一圈：“上海滩就像是这间屋子，进来一个人，就得占一块地方。种下一树花，就得遮一片绿荫。眼下在上海，一树梅花傲群芳。可我听说……兰竹菊，也都想在这片沃土上扎根？”
眼中警惕之色更重，三浦诚几乎是在小万先生话音刚落时便接口追问：“小万先生，是从哪里听到这样的消息的？”
伸手扶了扶额头，小万先生一副困惑摸样：“这倒是……一时想不起来了？只是记得前阵子伺候老爷会客，听人聊过几句。三浦君也该是知道的，我家老爷身子欠佳，现在都不问外务了。有些求上门来的事情，都一股脑交给了少爷。要不……我替三浦君问问我家少爷？”
一脸云淡风轻的摸样，小万先生就像是全然看不到三浦诚己经骤变的脸色：“一花独放不是春嘛……反正都是为帝国效力，多几个朋友来上海扎根，又何乐而不为呢？”
话虽如此，可卧塌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上海滩十里洋场，只要有方法，有门路，可谓是遍地机遇，能在为帝国效力的同时，为自己谋些许福利，换成谁也不愿意有人来分这一杯羹。可上海滩在兰竹菊眼里，同样是个香饽饽，这种可以立功又可以赚得盆满钵满的地方，谁不眼红？
现在梅机关在上海滩一家独大，倘若兰竹菊也来了这里，行动上有了掣肘不说，只怕一些平时再平常不过的事，也会被人盯上。稍有错漏，说不得就是拔锅卷席的下场。
思及于此，三浦诚看向小万先生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忌惮：“现在柏太太初怀，正是紧要时期，万一来了不懂规矩的新人，冲撞了柏太太……那可就不美了。待生不如相熟，小万先生，您说是吗？”
微微点头，小万先生朝着三浦诚和声应道：“三浦君这话，倒是说得极有道理。走江湖、做生意，行官场、办情报，都是一个道理——多个朋友多条路啊！”与三浦诚微微一碰酒杯，小万先生又微笑着开口：“有诸位的照拂，相信少奶奶必定可以无忧。只是我家少奶奶手足缘浅，又是打小被长辈们娇纵惯了，身边的手帕交来来回回的，统共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
在三人意外的表情中，小万先生开口温和的提醒着：“有句老话，好像是……枕头风最难挡，手帕交最难防。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诸君可懂？”
云山雾罩，却又蔓生枝节。三人还没想好如何回应，宴会厅的大门己然被人推开。伴随着一群在沙龙中厮混的清客、篾片蜂拥迎候，两名身着日本军服的军官大步走了进来。看到自家主人往两位军官迎了过去，小万先生微笑道：“沙龙的主角终于来了。各位，请恕万某失陪！”
眼看着小万先生转身去迎接刚刚走进沙龙的两名日军军官，李副主任狠狠地咬紧了牙关：“江南及时雨…….柔可润万物，怒可掀狂澜，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一口喝干了杯中烈酒，三浦诚目光阴鸷地盯住了正在与两名日本军官谈笑风生的柏昱：“柏家这是摆明阵仗，要为伍怡撑腰了吗？！”
与李副主任和三浦诚相比，中田隼人的神色确实要淡定得多，但眼珠子却是转得飞快：“这其实……未尝不是好事吧？”
有些诧异地看向了中田隼人，三浦诚讶然低叫道：“这是……什么道理？”
呵呵低笑一声，中田隼人再次摸出手绢擦了擦满脸油汗：“道理？哪有什么道理啊……哈哈哈哈……”
眼神一凝，李副主任若有所思：“绑在一起的伍怡和柏家，的确是更不好惹。可是……绑在了一起的伍怡和柏家，办事能力和门径，是不是也更加牢靠广泛了？”
举杯朝着李副主任端着的酒杯轻轻一碰，中田隼人笑得一脸憨样：“李主任，对日本茶道可有兴趣？”
笑着点了点头，李副主任飞快应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眼看着中田隼人与李副主任转眼便兜搭在了一起，心中己经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的三浦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的眼睛里……只看得到钱吗？！”
转眼看向了三浦诚，李副主任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钱要看到，其他的……更要看到！看到的东西足够多，钱也就会相应增多！”
“那伍怡……”
“我说过不看着她了么？中田君，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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