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峰林尖顶,民宿前台的小慧就揉着发红的眼睛冲进厨房。
“陈哥!”她举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退订提示像串红色的鞭炮,“从凌晨三点开始,订单取消了八十多单!”
客人留言说刷到视频,说咱们这儿游客乱扔垃圾,村民翻白眼骂人……”
正在给土灶添柴的陈旭手顿了顿,锅里的野山菌汤正咕嘟冒泡,香气裹着柴火味漫出来。
他解下围裙搭在灶台上,指腹蹭了蹭手机屏幕上的退订信息——前世做文旅策划时,他见过这种“流量反噬”,但真轮到自己头上,心跳还是快了半拍。
“把那些视频找出来。”他声音稳得像山脚下的溪水,转身时瞥见罗芬芳正蹲在案前剥新鲜豌豆,青绿色的豆粒落进竹筛,“芬芳,你也来看看。”
罗芬芳擦了擦手凑过来,发梢还沾着点豌豆丝。
手机里的画面刺得她眉心一跳:模糊的镜头里,几个游客把奶茶杯扔在田埂上,穿蓝布衫的阿婆皱着眉摇头;
另一段视频里,扎马尾的民宿管家小慧正跟游客比手势,被配文成“村民不耐烦驱赶客人”。
“这阿婆是村东头王婶,”罗芬芳指尖戳着屏幕,“上回游客把风筝挂稻穗上,她踩着泥田给人捡下来,手都划破了。
小慧那是在教客人怎么用古法石磨,怕碰着才拦的。”她喉结动了动,声音发闷,“这些人……怎么能这么编?”
陈旭按住她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围裙渗进来:“为了流量。”他前世见过太多这种操作——掐头去尾的画面,带节奏的文案,专门挑爆点剪。
手机在他掌心震动,是合作社会计老周发来的消息:“村头小卖部的张婶说,有个戴鸭舌帽的男的,昨天蹲田边拍了一下午。”
“开会。”陈旭把手机往桌上一扣,陶茶杯被震得晃了晃,“半小时后,合作社骨干到晒谷场。”
晒谷场的老槐树下,二十来个村民围坐着。
陈旭站在石磨旁,背后是新挂的“万峰山居合作社”红绸招牌。
他扫过人群里攥着竹编篮子的王婶,搓着裤腿的民宿管家小慧,还有攥着非遗竹编工具的张阿公,清了清嗓子:
“咱们的民宿火了,稻花香上了省台,芬芳的蛋炒饭视频千万播放量——这是好事。但树大招风,有人盯着咱们的破绽。”
“啥破绽?”种了三十年田的老周梗着脖子,“咱们稻田里的鱼是现捞的,民宿被子都是晒过太阳的,哪点对不起游客?”
“破绽不在咱们身上,”陈旭弯腰捡起脚边的空矿泉水瓶,“在人心。”他把瓶子轻轻放进旁边的分类垃圾桶,“有人想让游客觉得,万峰林是装出来的美好。
所以咱们要把真实的美好,摊开了给人看。”
他掏出提前印好的“峰林守护者承诺书”,纸页哗哗响:“从今天起,每间民宿入住前签这个——承诺不乱扔垃圾,不踩踏稻田。
每间房配个拍立得,鼓励客人拍美好的瞬间,贴在民宿走廊的‘峰林故事墙’上。
芬芳,你负责运营‘万峰林日记’账号,就拍你早上喂鸡、中午炒饭、晚上给客人温酒的样子,越真实越好。”
罗芬芳捏着承诺书的边角,指腹蹭过“罗芬芳”三个字的签名栏——昨天刚拿到房产证时,她也是这么的。
“我能行。”她抬头,晨光穿过槐树叶落进眼睛里,“今早我就拍煮酒酿的过程,阿婆们酿了三十年的手艺,该让大家看看。”
人群里响起零星的应和,老周把承诺书往怀里一揣:“我让我家小子把田埂的垃圾桶全刷成稻穗色,显眼!”王婶举着竹编篮子晃了晃:“我篮子里装薄荷糖,游客扔垃圾就递一颗,比骂人管用!”
陈旭看着这些被晒得黝黑的脸,喉咙发紧。
前世他创业失败躺在医院时,病房窗外的梧桐叶也是这么沙沙响,可那时候他身边只有消毒水味。
现在不一样了,风里飘着王婶篮子里的薄荷香,小慧正踮脚往老槐树上挂“随手拍”的红绸,罗芬芳己经掏出手机,对准石磨旁正在教游客磨豆浆的张阿公。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杨导发来的视频链接。
陈旭点开,画面里是晃动的镜头,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举着手机拍田埂上的游客,嘴里念叨着:“再扔个塑料袋,对,就往稻穗上扔!
等会我给你二十块。”
“李大勇的旧部。”杨导的语音带着点咬牙切齿,“我让剧组的小伙子蹲守了一夜,拍到这孙子给游客塞钱摆拍。
更绝的是,他还剪了段‘村民围殴游客’的视频——你看这个。”
新弹出的视频里,三个村民围着个游客推搡,游客捂着脸喊救命。
陈旭眯起眼,背景里的老樟树他太熟了——那是村西头的百年古树,可视频里的树影角度明显不对。
他翻出民宿监控,找到同一天同一时间的画面:实际是游客踩坏了张阿公的竹编摊,张阿公的儿子小海着急理论,游客推了他一把,旁边的王婶赶紧拉开,根本没有“围殴”。
“时间线对不上。”陈旭把两段视频并排放在手机里,“原视频是上午十点,伪造的剪成了下午三点,还加了变声的喊叫。”
他拨通杨导电话,“今晚八点,抖音首播,我要当着全国网友的面,把这些证据摊开。”
首播当天,民宿客厅挤得水泄不通。
罗芬芳守在后台,看着在线人数从十万涨到五十万,手心全是汗。
陈旭站在老樟树下,身后支着杨导的专业摄像机。
他举着两部手机,一部放伪造视频,一部放原监控:“大家看,这个红衣服游客的背包带,原视频里是搭在肩上的,伪造视频里却滑到胳膊肘——因为这是两段不同时间拍的素材。”
弹幕刷成一片“真相了”“陈旭好刚”,罗芬芳盯着手机里的实时评论,忽然笑出了声。
有个网友发了张照片:自己蹲在田埂边,旁边王婶正手把手教他把垃圾塞进分类垃圾桶,配文:“我在现场,王婶比我奶奶还唠叨,哪有什么冷漠?”
接下来的三天,“我眼中的万峰林”系列短片霸榜热搜。
拍vlog的大学生小夏举着镜头:“昨天我迷路,路过的阿婆摘了把自家种的黄瓜塞给我,说‘饿肚子走不动路’。”
穿汉服的姑娘转着圈:“民宿阿姨帮我缝好了被树枝勾破的裙角,针脚比我妈还细。”
退订潮停了,新的订单像春汛的溪水,哗哗往上涨。
小慧数着电脑里的订单,突然“哎呀”一声:“陈哥,省文旅局的电话!
他们说要把咱们的‘峰林守护者’计划当典型案例……”
陈旭刚松了口气,罗芬芳抱着一摞合同从里屋出来。
她鬓角的碎发沾着点墨迹,手里的牛皮纸袋角被揉得发皱:“刚才村委会送来的,说是稻鱼共生项目的专利转让合同。”
她顿了顿,从纸袋里抽出一张纸,指尖停在签名栏,“你看这个‘陈旭’,最后一笔的勾,比你平时写的低了两毫米。”
月光漫过窗棂,落在合同上。
陈旭接过纸,借着台灯看——确实,熟悉的字迹里藏着一丝不自然的抖动,像有人模仿却没学到位。
罗芬芳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稻穗上的月光:“我翻了所有存档的合同副本,就这份……不太对。”
他抬头,看见妻子眼里映着台灯的光,像峰林夜里的星子。
窗外,山风掀起半开的窗帘,吹得桌上的合同沙沙响,仿佛在说些未说出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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