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日己过。
对于京城里的寻常百姓而言,日子似乎并无不同。但对于凌云三人来说,这三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刀尖上煎熬。
城西的废弃瓦窑,成了他们唯一的避难所。然而,这个避难所,也正在变成一座绝望的囚笼。
全城戒严,搜捕“乱党”的官兵如同篦子一般,一遍遍地梳理着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所在的这片废弃区域,己经被搜查过两次。虽然每一次,他们都靠着凌叔丰富的经验,躲在事先挖好的地窖里堪堪避过,但所有人都知道,下一次,他们未必还有这样的好运。
带来的干粮和清水,己经所剩无几。
“小姐,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凌叔的嘴唇干裂,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忧虑,“搜捕的圈子越来越小,我们迟早会被发现。趁着夜色,我们必须想办法冲出去!”
季衡坐在一旁,脸色比三天前更加苍白。他虽未说话,但那惶恐的眼神,己经表明了他的想法。
冲出去?谈何容易。如今的京城,九门紧闭,城墙之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这,是一盘死棋。
然而,在这片绝望的氛围中,凌云却是唯一一个保持着绝对镇定的人。
三天来,她几乎不眠不休。她没有去想如何逃跑,而是将那只从陈源手中夺来的铁盒,翻来覆去地研究。那里面,除了记录着与“天下通”的黑账,还夹杂着许多陈源经手的,为宁王府采买各类物资的流水单。
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在凌云的眼中,却是一座尚未被发掘的金矿。
她抬起头,那双因缺少睡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
“凌叔,我们不走。”
“什么?”凌叔大惊,“小姐,您……”
“逃跑,是下策。”凌云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一座再坚固的堡垒,从外部攻击,难如登天。但若是在其内部,找到一个最关键的穴位,用一根金针刺入,或许,整座堡垒,便会不攻自破。”
季衡不解地问:“穴位?金针?小姐,您是说……”
凌云的目光,落在一张记录着向皇宫内务府采买名贵药材的流水单上。她的手指,轻轻点在其中一个名字上。
“皇后,孙氏。”
凌叔和季衡对视一眼,愈发困惑。皇后孙氏,出身将门,其父是镇守北疆的老国公。孙家在军中威望极高,也因此,一向与企图插手军务的宁王沈屠,势同水火。只是……
“皇后娘娘,与我们如今的处境,有何关系?”凌叔问道。
“当然有关系。”凌云的嘴角,勾起一丝成竹在胸的弧度,“我查过,皇后近年来体弱多病,患有极顽固的‘风疾’之症,时常头痛欲裂,寝食难安。太医院的御医们用尽了方法,也只能略作缓解,无法根治。也因此,她在后宫的声势,日渐衰微。”
“一个身居高位,却被病痛折磨、大权旁落的女人,她最渴望的是什么?”凌云问道。
季衡下意识地回答:“健康,还有……夺回属于她的权势。”
“没错。”凌云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而我,能给她这一切。”
凌叔大惊:“小姐,您还懂医术?”
“《玲珑策》的真髓,是推演世间万物的‘规律’与‘系统’。无论是星辰运转,还是人体经脉,其理相通。”凌云缓缓道,“我凌家有一古方,专治此等由外感风邪、内伤肝肾所致的‘风疾’。这,就是我唯一的机会。”
“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机会。”她补充道,“但死棋,就得用死棋的方法来走。”
她看向季衡,下达了一个听起来近乎疯狂的命令。
“季先生,我需要你,将一封信,送到皇后身边最信任的掌事女官,吴女官的手中。”
“这……这怎么可能!”季衡吓得连连摆手,“别说吴女官,我现在连这瓦窑都出不去啊!”
“能出去。”凌云递给他一个小小的布包,和一个脏兮兮的户籍路引,“这是我早就备下的东西。你扮成一个收夜香的杂役,这是最肮脏,也最不会被人注意的身份。吴女官每日申时,会派人去宫外的‘济安堂’药铺取安神汤。你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将这封信,悄悄塞进药铺后院的柴火堆里。”
凌云的计划,大胆到了极点。
“信里写什么?”季衡颤声问。
“不写药方,只写三样东西。”凌云的眼神,变得深邃无比,“第一,精准描述出皇后娘娘发病时,除了头痛外,还有左侧臂膀麻木、畏光流泪等几个只有她自己和贴身御医才知道的私密症状。”
“第二,一针见血地指出太医院所开药方,其核心思路的谬误之处。”
“第三,”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预言出皇后下一次‘风疾’发作的准确时间——就在明晚亥时。”
季衡倒吸一口凉气。这己经不是医术,而是神算了!
“信的最后,只留一句话。”凌云的声音,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若预言成真,解救之法,三日后,会出现在大相国寺后殿的第三尊罗汉像底座之下。”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饵。一个将信将疑、却又被逼入绝境的赌局。
接下来的两天,是地狱般的等待。
季衡九死一生,终于将那封信,送到了指定地点。他们三人躲在地窖里,听着巡逻队的脚步声一次次在头顶响起,每一次,都以为是末日降临。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
到了第二天的亥时,凌云预言的皇后发病之时。
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约而同地望向皇宫的方向。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就在这时,一道绚烂的烟花,突然从皇宫深处的上空“嗤”地一声,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一朵不算起眼的红色花火。
这是宫中每年为数不多的几次祭祀演练才会放的信号烟火,此刻出现,显得无比突兀。
但凌云、凌叔和季衡,却都看懂了。
那烟花绽放的位置,正是皇后居住的坤宁宫的方向!
凌叔和季衡,用一种看神明般的眼神,望向凌云。
预言……成真了!
皇后,真的在亥时,发病了!而这朵烟花,就是那位吴女官,在用一种最隐秘的方式,回应着那封信的邀请!
凌云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盘死棋,被她,用一根看不见的线,硬生生地盘活了!
她走到那摊积水旁,看着自己倒影中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皇帝有皇权,太子有名分,沈屠有财富……”
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新生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从今夜起,我将拥有……皇后。”
她转过身,从怀中取出一支随身携带的炭笔,和一张从旧书上撕下的、仅存的空白纸页,借着昏暗的月光,开始书写那一道,将为她敲开帝国权力中枢大门的……救命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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