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粗暴地钻入苏晚的鼻腔。意识像沉在浑浊的水底,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全身的钝痛。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摇晃,救护车顶刺目的白灯晃得她头晕。颠簸中,她猛地想起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巨大的撞击力,破碎的玻璃如同冰雹般砸落,还有那个在千钧一发之际,用整个身体覆住她,承受了所有冲击力的身影。
“顾珩!”她嘶哑地喊出声,喉咙火烧火燎。
她挣扎着侧过头。顾珩就躺在旁边的担架上,脸色惨白如纸,平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额发被冷汗浸透,凌乱地贴在额角。他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不安的阴影。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肩,深色的西装外套被撕裂,洇开一大片暗沉粘稠的血迹,染红了白色的衬衫布料,甚至浸透了他仍死死攥在手里的、属于苏晚的那一小片裙角。
恐惧瞬间攫住了苏晚的心脏。她试图起身查看,却被安全带牢牢束缚。“医生!他肩膀…流了好多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
随车医生正在紧急处理顾珩的伤口,剪开黏连在伤口上的布料,露出狰狞的裂口和翻卷的皮肉,碎玻璃碴嵌在其中,在灯光下闪着寒光。“肩胛骨疑似骨裂,失血较多,必须马上手术!”医生的声音急促而凝重,“按住这里,用力压住止血!”他抓起苏晚的手,不容分说地按在顾珩肩头伤口上方。
冰冷粘腻的触感让苏晚胃里一阵翻腾,但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指尖下感受到的微弱跳动和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的触感。她咬紧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压住那块被鲜血浸透的布料。
就在她指尖用力按压下去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混乱的意念洪流毫无征兆地冲入她的脑海!
不再是之前断断续续的词语或模糊的情绪,而是清晰、破碎、充满巨大痛苦和恐惧的画面与声音,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意识上:
“黑…好黑…” 一个孩童绝望的哭喊在无尽的黑暗中回荡。
冰冷沉重的雕花木门轰然关闭的巨响,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 画面晃动,是幼小的顾珩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西周是巨大而沉默的钢琴轮廓,像蛰伏的怪兽。
“放我出去!母亲!求求你!我错了!我再也不弹错了!” 稚嫩的嗓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撕裂变调,小手疯狂拍打着厚重的门板,首到血肉模糊。
门外传来女人冰冷到极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顾家的继承人,不能有弱点,不能怕黑。记住这个教训。”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画面切换,少年顾珩独自站在空旷华丽的灵堂,黑白照片上温柔微笑的女人(顾珩生母)与现实中冷漠的楚夫人(继母?)面孔诡异地重叠。 楚夫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你母亲就是太软弱。你,必须成为最强的鹰。” 那眼神,冰冷而充满掌控欲。
“呃…” 顾珩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抽搐。更多的血从苏晚指缝间涌出,温热粘稠。
这持续了近一分钟的“度心”冲击,让苏晚浑身发冷,如坠冰窟。她终于明白了他近乎病态的领地意识、对失控的厌恶、以及那深藏在冰川外表下的,对黑暗刻骨铭心的恐惧从何而来。那不只是怕黑,是童年被至亲以“磨砺”为名施加的精神酷刑留下的烙印。
“坚持住!马上到医院了!”司机大喊着,救护车在车流中疯狂穿梭,警笛声尖锐刺耳。
苏晚强迫自己从那些残酷的画面中抽离,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按压伤口上。她看着顾珩毫无血色的脸,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微弱颤抖,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心疼汹涌而出。她俯下身,凑近他的耳边,用尽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平稳、最温柔的声音,轻轻哼唱起来。
不是别的,正是那首《萤火》。她大学时在星空下写下的、充满对微小光芒向往的旋律,纯净而坚韧。
“萤火,萤火,慢慢飞…夏夜里,风轻吹…不怕黑,不怕累…点点光,暖心扉…”
轻柔的歌声在充斥着血腥和紧张气氛的车厢内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奇迹般地,顾珩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身体剧烈的抽搐也稍稍平缓。医生惊讶地看了苏晚一眼,手下处理伤口的动作更快了。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苏晚无意间瞥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心脏猛地一沉。一辆黑色的无牌越野车,如同幽灵般紧紧咬在救护车后面,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但那股充满恶意的窥视感让她汗毛倒竖。
“医生…后面有车跟着我们!”苏晚的声音带着惊惶。
医生和司机闻言脸色大变。“坐稳了!”司机猛打方向盘,试图甩掉尾巴。救护车一个剧烈的甩尾,车内的人东倒西歪。苏晚死死护住顾珩受伤的肩膀,自己的后背重重撞在车厢壁上,疼得她眼前发黑。
就在这混乱中,苏晚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夏朵朵的名字。她艰难地用一只手掏出手机接通。
“晚晚!你和顾珩怎么样?天啊!新闻炸了!楚潇然那个贱人!她买通了几个营销号,放料说顾珩车祸毁容,可能终身残疾!现在粉丝全疯了,医院门口己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还有好多极端粉扬言要…要找你‘算账’!”夏朵朵的声音又快又急,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苏晚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楚潇然!她果然出手了,而且如此狠毒致命!在顾珩生死未卜之际,利用舆论煽动粉丝暴乱,是想彻底堵死他们的生路吗?她下意识地看向担架上脆弱昏迷的顾珩,一股冰冷的愤怒和强烈的保护欲在她心中熊熊燃烧。
救护车终于冲破重重围堵,一个急刹停在急诊中心门口。刺眼的闪光灯瞬间如同暴雨般砸向车窗,震耳欲聋的尖叫和哭喊声浪几乎要掀翻车顶。
“顾珩!顾珩你怎么样了!”
“凶手!都是那个女的害的!”
“滚出来!把珩哥还给我们!”
疯狂的粉丝和闻风而动的记者将入口堵得严严实实,保安组成的人墙在汹涌的人潮冲击下摇摇欲坠。场面彻底失控。
车门拉开的一瞬间,疯狂的声浪和无数伸过来的手几乎要将人淹没。医生和护士试图快速转移担架,但寸步难行。
苏晚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看着担架上顾珩苍白的脸,又想起他童年被锁在黑暗琴房里的无助。一股决绝的力量从心底升起。她猛地挣脱了护士试图搀扶她的手,在医生惊愕的目光中,一步跨到顾珩的担架前,张开双臂,用自己相对单薄的身体,死死挡在了顾珩和那汹涌的恶意镜头、疯狂的人群之间!
“让开!让医生救人!”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用力过度而劈裂,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悍勇。她的后背挺得笔首,像一堵突然竖起的、脆弱的墙。
无数的镜头对准了她,闪光灯疯狂闪烁,捕捉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手臂和脖颈的擦伤、还有那件被顾珩的血和她自己的血染得斑驳的破裙子。她眼神里的愤怒、恐惧,以及那不顾一切的守护姿态,被清晰地定格。
“凶手!滚开!”一个情绪激动的粉丝将手中的矿泉水瓶狠狠砸了过来!
“啪!”瓶子擦着苏晚的额角飞过,冰凉的水溅了她一脸,额角瞬间红肿起来。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但她咬紧牙关,一步未退!更多的谩骂和杂物飞来,她只是死死地挡在那里,像一株在狂风暴雨中倔强挺立的向日葵。
她的举动像一块投入沸油的冰,瞬间引发了更大的骚动和更猛烈的镜头聚焦。保安趁机奋力推开一条缝隙,医生护士抓住机会,推着顾珩的担架车艰难地冲进了急诊大厅。
苏晚被随后赶到的保镖护着,踉踉跄跄地跟进了急诊大厅。冰冷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寒颤,额角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后背撞伤的地方也传来阵阵钝痛。但她顾不上这些,目光急切地追随着被快速推向手术室的顾珩。
“家属止步!”手术室的红灯刺眼地亮起,冰冷的门在她眼前无情关闭,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苏晚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满了己经半凝固的、暗红色的血,属于顾珩的血。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体微弱的颤抖和那深入骨髓的寒冷恐惧。救护车上那长达一分钟的“读心”画面,依旧在她脑海中翻腾,带来阵阵寒意和心痛。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薇一脸煞气地带着几个保镖冲了过来,看到苏晚的惨状,眉头狠狠一皱,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怎么样?”林薇的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肩膀伤得很重…失血很多…进手术室了…”苏晚的声音沙哑无力。
林薇深吸一口气,迅速对保镖下达指令:“封锁手术室楼层所有出入口!监控室加派双岗!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联系公关部,启动最高级别预案,楚潇然放的料,我要她在十分钟内看到律师函!”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戴着口罩和护士帽的年轻女子推着装有药品的小车,低着头匆匆从她们面前走过,朝着手术室旁边的器械准备间方向走去。她的脚步略显急促,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全貌。
苏晚疲惫地靠在墙上,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个护士。就在对方擦身而过的瞬间,苏晚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她推车下方、半开的抽屉里——一抹刺眼的、暗沉的血红色!
那颜色…那质地…她绝不会认错!正是顾珩被撕扯下来、浸透了鲜血的那截领带!它应该作为重要物证被警方或顾珩的人收走,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护士的推车抽屉里?
苏晚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她猛地抬头看向那个护士的背影,对方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脚步更快了,几乎是跑着拐进了旁边的走廊。
“林…”苏晚想喊林薇,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焦急地指着那个护士消失的方向。
林薇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走廊拐角。“怎么了?”她皱眉问道。
苏晚张了张嘴,想说出领带的事,但极度的疲惫、失血后的眩晕感和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念头疯狂盘旋:
那个护士是谁派来的?楚潇然?还是程澈?他们要那条染血的领带做什么?那上面,除了顾珩的血,还藏着什么致命的秘密?
顾珩…他能不能撑过手术?童年那片吞噬光明的黑暗,这一次,他能走出来吗?
她的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世界彻底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只有急诊大厅惨白的灯光,冰冷地映照着她额角的红肿和满手的血污,以及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象征着未知生死的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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