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在急救室里被无限放大,像秒针扎进耳膜。顾珩躺在移动病床上,左肩覆着厚厚的纱布,麻药褪去后骨裂的钝痛如潮汐般阵阵涌来。惨白顶灯刺得他睁不开眼,鼻腔里消毒水的气味粘稠得令人窒息。
“准备CT扫描。”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嗡嗡作响。当滑轮床被推向那扇厚重的铅门时,顾珩的呼吸陡然急促——门后是幽深的圆筒形扫描舱,冰冷的金属内壁泛着哑光,如同巨兽的咽喉。
“不要…关门…” 他喉间挤出破碎的字句,指尖死死抠住床沿。童年记忆碎片般炸开:黑暗的琴房,雕花木门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哭喊着拍打门板首到指甲翻裂…冷汗瞬间浸透病号服。
“顾先生,只是常规检查。”护士试图安抚,可移动床己滑入舱体。当半圆形的舱盖缓缓降下,隔绝了外界所有光线时,顾珩的瞳孔骤然收缩——
“开灯!”嘶吼声带着血沫撞在金属壁上。他像困兽般挣扎起身,输液架哐当倒地,针头从手背撕裂带出一串血珠。绝对的黑暗中,童年被锁禁的绝望裹挟着车祸的剧痛碾碎理智,他蜷缩起来剧烈发抖,喉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让我进去!”苏晚的声音穿透混乱。她不顾阻拦扑到操作台前,监控屏上顾珩蜷缩的身影被红色报警框刺目地圈住。“他需要光!或者声音!”
“CT室不能有电磁干扰…”医生话音未落,苏晚己扯下脖子上的细银链——吊坠是个拇指大的玻璃瓶,瓶底嵌着微型LED灯,是夏朵朵送她的“防狼神器”。微弱如豆的暖光在她掌心亮起。
“顾珩!”她踢掉鞋子,毫不犹豫地爬进狭窄的扫描舱。金属地板冰凉刺骨,浓重的血腥味和顾珩失控的信息素扑面而来。她伸手摸索,指尖触到他痉挛的脊背。
“别碰我!”顾珩猛地挥臂,手肘撞上她颧骨。苏晚闷哼一声,却就势抓住他手腕,将发光的小瓶塞进他掌心。“拿着!是光!”
萤火般的光晕摇曳着照亮方寸之地。顾珩的狂乱稍滞,涣散的目光定在那点微光上。苏晚趁机贴近他汗湿的额头,哼起破碎的调子。没有歌词,只有温柔的鼻音,像夏夜掠过芦苇荡的风——正是十年前音乐节散场时,那个向日葵裙子女孩哼唱的旋律!
“萤火…虫…”顾珩无意识地呢喃,攥着灯瓶的手指关节发白。苏晚的歌声逐渐连贯,清泉般淌过凝固的黑暗。她感到掌下紧绷的肌肉开始松懈,那令人心碎的颤抖正被旋律一丝丝抚平。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金属舱壁间,死寂重新降临。顾珩的呼吸变得悠长平稳,只是依旧死死握着她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警报解除。”对讲机传来医生如释重负的声音,“电力恢复需要十五分钟,请保持…”
话音戛然而止。彻底的寂静中,苏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姿势的亲密——她几乎是侧躺在顾珩怀里,脸颊贴着他未受伤的右肩。他的手臂铁箍般环着她的腰,温热的鼻息拂过她头顶。一种陌生的悸动顺着相贴的肌肤蔓延,她僵着身子不敢动。
时间在黑暗中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顾珩的手指忽然动了动,指腹轻轻擦过她颧骨上被自己撞出的淤痕。那触碰太轻,像羽毛掠过,带着一种近乎错觉的小心翼翼。
“疼么?”沙哑的声音贴着她耳廓响起。
苏晚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未等她回答,舱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争执。
“家属不能进!”“我就看一眼顾老师的情况…”是个陌生的女声,带着哭腔。
顾珩环在她腰上的手臂骤然收紧。苏晚努力侧耳,听见金属推车的轮子滑过地面,停在他们所在的CT室门口。有抽屉被拉开的声音,窸窸窣窣…像蛇在草丛游走。
当应急灯惨白的光终于刺破黑暗时,苏晚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医护人员一拥而入,七手八脚地将他们挪出舱体。
顾珩闭着眼,脸色苍白地陷在枕头里,仿佛刚才黑暗中的清醒和那一句“疼么”只是苏晚的幻觉。只有他无意识搭在她腕间的手指,残留着一丝未褪的温热。
“万幸没造成二次伤害。”主治医生抹了把汗,目光扫过推车上敞开的器械托盘,“清点物品,准备…”
护士突然噤声,脸色煞白地指着托盘角落——那里空了一块长方形印记,边缘还沾着一点暗褐色的污渍。
“染血的那条领带…”小护士声音发颤,“刚才还在!”
苏晚猛地看向门口。走廊尽头,一个穿粉色护士服的纤细背影正推着治疗车拐进安全通道,帽檐压得很低,推车下层隐约露出一角熟悉的银灰色丝绸。
“拦住她!”苏晚失声喊道,挣扎着想从移动床上起身。一阵眩晕却海啸般袭来,颧骨的钝痛和整夜的惊惧终于压垮了她。意识沉入黑暗前,她只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覆上她紧握的拳头,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手背那道为顾珩挡玻璃划出的伤口上,极轻地了一下。
仿佛无声的契约,盖过所有未尽的惊涛。
急诊室储物间的监控画面定格:一只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正将染血的银灰领带塞进双层垃圾袋。手的主人帽檐压低,只露出线条精致的下颌和一枚银色蛇形耳钉,在荧光灯下闪过冷冽的光——与楚潇然右耳常年佩戴的定制款,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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